使用者:Linnaea/E-1
章節：E-1 最終之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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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癱坐在塵土與血泊之間。
我看着她……愚昧摧毀了她。自責摧殘着她。
光掩面而泣，映照於指縫間的，
是你——另一個我——的遺體。
冷漠——殺死你的元兇，也是這一切的導火索——
此刻威脅着捲土重來。
我很清楚：身着紅白衣服的少女感受得到。她感到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
你的死是註定的，兇手是她也是註定的。
她後背放鬆……
她似乎能感受到這個世界……整個Arcaea的壓力都在釋放。
是解脫的感覺……
混沌已逝，安寧重歸……
但我也聽到……
一絲呢喃細語，滲入她的心中，要求她接受現在的狀態。
要求她接受自己，接受Arcaea。
……但是——
「……對立……」
……她對自己低語道一個名字，顫抖的聲音幾乎被她的哭泣淹沒。
「我們在這裡的名字……為什麼說這裡……？」
沉默，思索。
那絲細語對她說道：只要你想，就能找到答案。
這裡，是記錄所有回憶的地方……
……她依然沉默着。
"..."
被她愈發強烈的冷漠掩蓋着的，是恨意。非常純粹的恨。
她不斷地憎恨着自己。
不可饒恕。這一切的一切……最終就迎來這麼個結局？
這有什麼意義？對她有什麼意義？
這對曾漫步於此的她……無法接受。
胃裡一陣噁心，光咬緊牙關。
"..."
光用雙手在布滿塵土的地面上，顫顫巍巍地支起上半身。
她問道：
「Arcaea……你是來安慰我的嗎？」
仿佛有一陣涼意穿過……讓她的手臂放鬆了下來。
「……這感覺，」
光緩緩地閉上雙眼，喃喃自語，聲音嘶啞。
「……樂園，為受驚、疲憊、孱弱的人準備的樂園……」
"..."
她下意識地吞咽，儘管口中已干如砂紙。
她睜開雙眼，用盡全身的力量站起，
沙礫從她的指縫間滑落。
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……」
光說道，
「……但是，再讓你替我做決定這點，」
「絕對……是錯誤的。」
「我……不想要這樣的……」
「這不是我想要的……！」
—
「唔——！」
光突然俯身，一手捂着腹部，一手捂着嘴。
她踉蹌幾步，盡力保持着平衡。
她的「抗拒」似乎讓世界再次認識到她。
恐懼中，她牙關緊咬，雙眼睜大。突然，她跌坐下去。
我也聽到了那突如其來的刺耳聲音，穿過她的耳朵，穿過她的頭腦——
這次，她心中響起的不是細語，而幾乎是咆哮。震撼的咆哮。
她心中一個沉靜又有力的聲音響起：做出抉擇吧，說出你內心的想法。
「我的……內心……？」
畢竟，光……
……是一位受內心驅使的女孩。
指引她到這裡的也是她的內心，雖然這都是她在這裡甦醒過來前的事情了。
或許是本能？那個「她」會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嗎……？她之前又是什麼樣的人呢……？
哈……
我是不在意這些了。
不過……這具新生的心會在轉瞬之間顛覆一切，真是可笑又諷刺。
良久，她從急促的呼吸和顫抖的內心中緩過神來，給出了她的答覆。
一個清晰又堅決的答覆：
「我……要推翻現狀。」
「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。」
「這世界……毫無道理！
你覺得我會願意為這樣的世界而死嗎？你覺得我會允許其他人為此而死嗎……？」
「我不願意！我也不允許！
不論我需要付出什麼，不論我需要捨棄什麼……我願意犧牲一切……！」
十指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，她奮臂一呼：
「只要能改變這一切，就算死也在所不惜——！」
帶起的沙塵跟着她的手散開。
世界的心跳聲驅散了她的寒意。
這世界絕不會放棄她。永遠不會。
那個聲音再次在她身體裡響起——
它的感情，它的知識，湧入她的胸中，傳達到她的每一個指尖。
它說：你不能死。
你註定將活下去，這也是你的選擇。
光其實……清楚這點。
她自責、內疚，眼淚在她的眼睛裡打轉。
在她就要哭出來時，世界的心再一次搏動。
Arcaea說：「你不會迎來死亡，」
——
「但可以見證終焉。」
……她緊閉雙唇。
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，從她的臉頰滑落。
她點了點頭。
又一拍脈搏……
旋即——
——Arcaea開始失去光芒。
緊接着，Arcaea沖向了她，沖向她的手中、她的心裡，幾乎將她淹沒。
Arcaea的數量之多，幾乎將她壓垮。
與此同時，記憶不斷在她眼前閃現，不過顯然……這些記憶都被她忽略了。
她的雙眼專注在你已無生氣的遺體上，毫不動搖。
我想，她現在在想的……大概只有「必須要完成的事情」了吧。
同時，我也感受到一股將我向下拉的力量……向下，向下……
去到你殞命的地方。
...
她……真的明白她放棄了什麼嗎？
她真的明白什麼是「終焉」嗎？
我不知道。
……你也不會知道了。
……細想一下，她這樣把我帶走之後……我會記得過去的種種嗎？我能理解未來的世界嗎？
應該……不能吧。不過……看着她現在堅毅的樣子……
...
就讓她的心靈成為指引未來的信標吧。
……我選擇相信她。你也一樣吧。
你說的，真是一點都沒錯……
她們兩個……完全不是同一個人。
……「對立」啊……
……我就要啟程了。
不過不必擔心。
我會帶上你的，我保證。
蒼穹崩落，大地隆起，整個世界都為她的意志所動。
為了終焉，更為了對立的重生。
生命也好，靈魂也罷，終究是這個逝者的世界無法複製的。
能帶來的，不過是他們的形態、他們的迴響……
更何況，
光與對立的少女，她們的靈魂……本就不同尋常。
世界並非為此而生。
世界定將為此而死。
但是，這個世界將竭盡全力去改寫一切。
光需要黑衣少女最初的靈魂，
以及她的另一個自我的碎片……
一個破碎的靈魂向另一個完整的靈魂發出召喚。
轉瞬，那個靈魂被帶往蒼白的世界。
光的周遭颳起了風暴，
光與暗的激流撕扯着現實的脈絡。
Arcaea「記得」那個少女，在光的命令下那些記憶化作玻璃飛馳而至。
這些記憶仿佛憑空出現，又或許，它們一直都存在於此。
……不知這些記憶是否足夠，更不知道這個世界能否重構兩個已支離破碎的靈魂。
……但是，這都不重要。規則已被摒棄，世界的心意，光的心意已決……
這些名為對立的少女的記憶便是這份決心的證據……
風暴中，這些承載着記憶的玻璃飛向光的身邊，熠熠生輝。
這片大地上，曾有一位少女。
悲傷、痛苦、憂愁，無情地侵蝕着她。
但她依舊努力前行，為了拯救自己。
為了拯救自己，為了重獲自由。
她心頭唯有一個願望：
一個能讓自己從心底綻放笑顏的機會。
為了一個更好的世界，少女曾挺身而出。
即便「更好」意味着與世界為敵。
這些記憶在光眼前閃現，擾亂着她的哀痛和追思。
風暴中，那名少女的眼淚和痛楚似乎被遺忘了。
但是……這其實是光的能力極限。
象徵着光明的靈魂，本能地拒絕着承載了殘酷過往的另一個靈魂。
另一位少女最深刻的絕望中，她能捕捉到的，只有種種瞬間。
其餘的，她無能為力。
……不過，光知道那最深刻的痛楚給黑衣少女帶來過什麼。
她放棄了徒勞的尋找。
她放棄了二人相遇的瞬間。
重生的對立……並不會記得自己曾經所處的絕境，
但她仍會記得自己一生的苦難。
響應着光的召喚，暗影之魂降臨於世上。
突然，四道光柱在光的周圍拔地而起，巨大的力量洶湧而出。
世界仍然保護着光。
光差點沒注意到它的存在。浮在她眼前，遮天蔽日的，仿佛一道巨大的幻影。
一道仿佛是「死亡」的實體，令人毛骨悚然的幻影。
它抵近的腳步放緩下來，然後，開始融入玻璃的風暴。
光堅毅地點了點頭，引導着靈魂和玻璃，推動着這一過程。她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。
失落的「前世」與隕落的「今生」，
她們將成為重生的對立的生命和軀體。
地面的震盪愈發劇烈。光一邊儘可能地穩住自己，一邊堅定地用雙手指引着新生的生命。
一聲驚雷響徹天際，那是世界在被扭曲的痛苦中發出的悲鳴。
光的意志並不為之所動。
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誓言，毫無畏懼。
為了隕落之神的重生，她扭曲着世界的核心。
隨着光無聲而堅毅的命令，曾經絕對的規則也被改寫，
新生的死亡牢牢地刺入那核心之中。
一道劇烈的光影閃過，Arcaea開始走向毀滅。
創世的願望已被推翻。空中的雲疾馳而過。世界的餘光從遠處、從近處、從每一個角落，匯聚到她身邊。
對立的身體浮在空中，散發出耀眼的光輝。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光的額頭落下，但她已顧不上這些了。
她將重塑的靈魂注入對立的身體。世界為之撼動——
大地的生命也為她所用。
是的。
她拋棄了Arcaea。
無盡的白晝迎來尾聲，蒼穹之上，滾滾烏雲劃破了天際。
雙子少女見證着這景象。
陌生的夜幕徐徐降臨，星空之下，一條裂縫撕扯着大地。
一名貴族見證着這景象。
隨後，星星也一個接一個，失去了光芒。
一位看護回憶的少女、一位探究回憶的少女、一位守望回憶的少女——
快樂的靈魂、飢餓的靈魂、有志的靈魂——
戰爭之心、歌唱之心——
——她們見證着終焉。
生命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匯聚到一處。
隨後……
……光雙手間的最後一縷生命流入了那位少女的身體。
同時，輕輕地，對立的雙腳落在了地上。
白衣少女感受到，在這生命的洪流中，她的一部分自我也流失了。
……但她並不在乎。
風暴逐漸平息下來。
光感到頭暈目眩，她盡力穩住腳步。
她試圖平靜下來，試圖理解自己究竟做了什麼。
但是，她做不到。
此刻的她腦海中只有一件事、只有一個人：
對立怎樣了？
—
灰燼從空中落下。
她記得這個情景……
……生命的盡頭，人生的谷底……
無依無靠的她，含淚閉上了雙眼。
她慢慢睜開雙眼……
……讓這份記憶也成為過去。
光能看到她的眉頭有些動靜。
她雙手捂着嘴，一時忘記了呼吸。
回想那宏大的儀式，那璀璨的光景。
僅僅是靠努力和願望，她就獲得了她想要的結果。
這一切，是不是有點太輕鬆了？
光搖了搖頭，甩掉這些想法，隨後顫顫悠悠地向前走去。
對立睜開雙眼，眨了眨，又眯起來。
光沖了過去，跪倒在地，抱住了另一位少女。
「等……你……！？你這——！？」
光緊緊地抱住她，仿佛這輩子都不願意再撒手。
另一位少女想說些什麼，但最終選擇了沉默。
光哽咽了起來。
少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，只得靜靜地看着她。
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依偎着另一位少女的肩膀哭成淚人。
……周遭的景象愈發凋敝，
天上原本永恆的光芒也突然黯淡了許多。
世界……付出了不可承受的代價。
但是光的心思，全都撲在自己身邊的一切——「她」上。
對立抬起手，輕輕地搭在光顫抖不已的背上。
二人就這樣彼此安撫着對方。
儘管這個世界，就要迎來終焉。
「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」
光不斷重複着。
「……不管你之前做了什麼，」
對立說，
「都已經改正過來了，還道什麼歉呢……？」
光把身子緩緩移開，但她依然抱着另一位少女。
眼睛鼻子都已哭紅，她注視着對立，臉上帶着酸楚的笑容。
二人就這樣互相注視着，一言不發。
光突然一頭埋進對立的胸口，對立則回以溫柔的擁抱。
一切歸於沉寂，只剩黑髮少女懷中白髮少女的抽泣。
—
二人踏入了灰色的世界。
起初，另一個女孩還需要對立的攙扶，
不過不久，二人便並肩齊行。
對立並不記得自己所經歷的悲劇——至少，不記得最慘的那部分。
而那些漆黑的碎片……也不再對她有興趣了。
至於光，那些本在她身邊起舞、與她形影不離的亮白碎片，現在也不去靠近她了。
一人擺脫了黑暗，另一人拋棄了光芒，還有世界。
不過……
……現在的光，即使沒了那些光芒，也能真誠地微笑。
二人來到一處懸崖旁。
她們望向遠處，望着逐漸破敗的大地，望着被人遺忘的回憶。
這裡的一切都將毀壞、瓦解、消散，並最終歸於虛無。
對此渾然不知的二人，望着這般景象，心中只有彼此。
她們放下了過去，放下了回憶。
對立看着光，流露出溫和文靜的表情，
這是前世時，她最嚮往的表情——笑容。
光看着對立，回以最單純自在的微笑。
「未來會有什麼呢」……？
答案並這不重要。
二人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靈不再殘缺。
這份感受，無可撼動。
光知道……
知道她已經到達這段旅程的終點。她能感受到。
前方，是通往未來的道路。那裡，一段嶄新的旅程等待着她。
旅程的終點，她無法預測。
未來的種種，她無從知曉。
她花了點時間，將此銘記於心。
然後，她閉上雙眼，思考起另一個問題：
……她又曾想過她的腳步會邁向何方嗎？
一直以來，她都是一路向前。
...
選擇了生命，那就活下去。
活在這個世上，見證這個世界，感受這個世界，接納每時每刻。
這份信念，讓她更加堅定。
她睜開雙眼，呼吸着空氣。
曲折未知的未來，近在身旁的少女，
未曾謀面的夥伴，遠在天邊的光景……
她珍視着這一切。
她們牽起彼此的手，
再次踏上旅程。